长篇小说连载 :天堂之约第二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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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霞下班时随手在报摊前买了一张晚报,展开看时,见头版头条是一则娱乐消息:《白天鹅风采依旧》。消息配有照片,刘红霞一眼认出了她就是文革时期的“吴琼华”或者是“红嫂”。她微微有点胖了,但是气质依然透露着高贵,好像她这样的人,与生俱来的就是和高贵这个词汇不能分离,她的血液里就有高贵的因子一样,她的生活永远就应该是这样的。

长篇小说连载 :天堂之约第二部(17)

消息上说,芭蕾皇后许晶将于下月在大歌剧院和来自香港的众多当红明星同台献艺。届时她要和本市著名电视男主持人联袂表演国外电影《简爱》和《叶塞尼亚》的台词朗诵。

刘红霞放下报纸。这两部电影她都看过,也都特别喜欢。喜欢《简爱》是因为罗切斯特的庄园被大火烧成灰烬时,他睁着盲眼一声声呼唤“简”时的渴望;喜欢《叶塞尼亚》是因为奥斯瓦尔多强行吻吉普塞姑娘叶塞尼亚时,叶塞尼亚用河边的石头把奥斯瓦尔多打懵后卡着腰说:“看明白了,吉普塞姑娘不是好欺负的。除非两厢情愿,否则别想占我的偏宜……哎,你?你不会死了吧?你别吓我,求你……”

这些感人的画面时常唤起刘红霞的回忆,她的眼前也会时常显现出憨态可掬的张粮在教室的后排给她讲玛丝诺娃和聂赫留朵夫亲吻的事。那天,她只是稍稍给他媚了下眼,张粮就受不了了,然后,他们开始亲嘴……

书上写的,电影里演的其实是和生活里的故事差不了多少的。但是,张粮突然丢了。她的爱人丢了,他像水蒸汽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张粮在刘红霞最不想让他消失的时候消失了,那是在油菜花漫天漫海的淹没里的一段浓情,是在布谷鸟声声召唤里的一段难以忘记的恋爱。但就在这时候,张粮丢了,并且是丢得没踪没影了……

从那一天开始,刘红霞就开始在回忆中生活,她沉浸在和张粮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的回忆里,用这样的方式等待着张粮哪一天突然冒出来。就在这个过程里,许多姐妹们都恋爱了结婚了……

也许,还是因为回忆,因为张粮爱好文学,爱读外国小说的原故吧?刘红霞买下了那张晚报。她想,坐在剧院里听那个“吴琼华”朗诵电影《简爱》里的台词,一定能回忆起张粮憨憨的笑容吧……

一辆老式的军用帆布吉普车缓缓地绕过一排浓郁的梧桐树林,徐徐向前开了一小截停了下来。车里坐着一位首长,他摇下窗玻璃,沉稳地向外看去。他的眼前,距他六米远的地方有一座老式的小楼。显然,这是一座建于三四十年代的俄式建筑。它的砖墙已经开始剥落,圆形的阳台和拱型的窗子的墙面上,留存着风雨侵蚀的痕迹。爬山虎疯长着,叠翠的叶子密密麻麻地像是冰凉的水一样快把小楼的墙面遮蔽了。

车里的首长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车椅背上,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那幢小楼。他的目光是那种敏感发散的样子。有时候,他会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又有时候,他又散散地看着像是在发呆,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这位首长有两个名字:张粮、张伯爵。

他知道眼前的这幢俄式小楼的主人就是那个矜持的白天鹅。在许多年前,他用窥视的方式几乎就要看遍她身体的所有部位了。那是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方式以及不同的结果的好几次窥视,而这好几次窥视,都使他的人生发了不同寻常的变化。这些变化,在今天看来,似乎都有着宿命的成分。

是的,张粮就是这样想的。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一次在正常的场合下见过那位白天鹅。但是,在过去的几次窥视中,第一次,是在深夜芭蕾剧团大楼的后窗户下面,那一次,他遇见了江杉。今天回过头再看这件事情,那一次窥视正是决定张粮命运关键性的一次窥视……

张粮没有往下再想,一切都发生了,一切也仍在发生之中。命运之神不会因为人的意志改变它的初衷。所有的事情(发生的或是正在发生的)都会如期而至的。

张粮转过脸对司机说:“走吧。”

阳光透过簇密的林荫变成了浅浅的绿色,像一杯淡淡的青梅酒,浸漫着树荫下面的人。这是在关华菌家的花园里。一张铺着台布的圆桌边围坐着关华菌、李翎、海天燕,海天燕说着什么笑话,间隔一会,就能听见关华菌格格的笑声。

李翎的注意力没有在海天燕的笑话里,她不时地看一眼花园深处幽暗的树影里,脸上会闪过浅浅的不安。

天色在渐渐变暗,花木的影子也逐渐变的浓重了。在一道蔷薇夹持着的石子小道上,张粮和林静正在慢慢散步。他们在交谈着什么,从他们低声说话的样子上来看,他们的交谈内容很沉重。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他们所以要离开大家来到这里散步,就是为了有一个方便交谈的地方。此刻,林静说:“张粮,你还叫我阿姨吗?”

张粮没有马上回答林静,他依然向前走着。林静能看得出,张粮的表情特别复杂。这是林静细腻的性情使然,即使张粮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感觉到张粮在面对她的时候所表现出的那种无法逃离的恐慌。这并不是说是因为林静知道张粮所有的底细。换句话说,不管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昨天的张粮还是今天的张伯爵,其间的变化都是在林静细腻的心灵世界里掌控着。

张粮面对林静,他所能表现出的依然还是那种崇拜。

林静很自信。张粮也好张伯爵也好,在他们一见面时,林静马上就感觉到张粮从本质上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这种感觉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直接就能感觉到的。也许就在张粮的一个眼神的回避或者是面部的表情在瞬间里发生的一丝恐惧的颤抖,这些都被细腻的林静看见了。尽管张粮从外表甚至个子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在林静的眼里面,他还是过去的张粮,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张粮。

张粮转过身面对着林静。这是他们在经历了近二十年的分离,也可以说是一场生死分离后的第一次重逢。然而,从见面到现在,张粮始终不敢直视林静,也许是张粮终于承受不住了吧?他现在转过身面对着林静。

林静安祥地站在一棵苹果树下面,脸上和身上洒满了花斑状的阳光和苹果树叶鲜丽的影子。她在毫无感觉的情形里,浑身上下弥漫着一层母性的气息在这园林里温润地蔓延扩散。而这样的气息更是张粮在外漂泊的许多年里渴望得到的一种慰籍。张粮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说:“阿姨……”

张粮马上转过身子,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也许,在张粮的心灵里,林静给于他的那种母性般的慰藉就连他的妈妈也是做不到的。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就像是滚动于深湖湖面上的一片蓝色的风荡漾出的那种难以言状的涟漪……

但不管怎么说,张粮现在叫张伯爵了。仅从他的外表上看,他已经是一位城府很深的男人了。让林静感到别扭的是他的装束。张伯爵,这位年轻的基督山影像传媒公司的总裁应该是一位谦谦君子样的阔商,应该是西装领带翩翩飘逸的少帅。但是,他却穿一身墨绿色军呢中山装,穿一双过时了的圆头牛皮鞋。他给人的感觉是忧郁的。像是一棵生长在白桦林里的夕阳红枫,过早地表现出了垂暮晦暗的气色。

这些都说明了时间的侵蚀,即便是再美丽的房子,它都会晕染上斑驳的痕迹。

他们离开大家已有一些距离了。现在,行将垂落的红日已经显现出灭亡前的惨淡光景,在树木摇弋的晃动里,海天燕依然说着笑话。他们围坐在铺着桌布的圆桌边表现得悠闲自得。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花园的景深正在无限地向着遥远的错觉里延伸。

林静叹了口气,说:“阿粮,你给我个保证,无论如何都要替我照顾好翎子。”

张粮站在愈发暗淡的光线里,郑重地点点了头。

林静不放心地看看他,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那天晚上夜很静,回到家里时,林静有点后悔没有问问张粮许晶的事。对于许晶,林静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出她于自己有多大的伤害。她的这个态度,关华菌到今天也不能理解。关华菌很难想象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私通是怎样的滋味。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林静就是这样无所谓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今天所以对许晶的事产生了兴趣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在破解着一个难以求证的方程式:

基督山影像广告传媒公司——张伯爵——唐纳德——基督山——基督山伯爵——许晶——张粮——烟囱——黄金——基督山影像广告传媒公司——复仇——许晶?

林静沉陷在对这个方程式的求解过程里愈陷越深,常常会在深夜里惊醒。她裹在被子里惊悸地看着半明半暗的窗帘幽幽地晃动着黑色的树影,那些紊乱的黑色的影子使她感到疲惫却又强迫着她的眼睛一直盯向那里。深夜的寂静压迫着她的神经,仿佛所有的空间都弥漫上了阴谋一样。

这时候她需要帮助,她能够想起来的人除了关华菌和女儿翎子以外,最贴近的人就是海天燕了。女人在这样的时候当然需求一个男人的抚慰。但是,当她今天见到张粮时,突然觉得如果谁还可以给她安慰的话,也只有阿粮了。而海天燕能给予她的,也许只有愈来愈多的陌生感觉了。

这是很矛盾的心理演变:她在猜测着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张粮就是策划者。但是,张粮给予她的却是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林静就是这样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所有的预感也许都是自己在瞎猜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抬头看时,窗帘上已经印出了晨曦,小鸟也在叫了……

这一天,基督山影视传媒公司和市文化厅正式签约。在新闻发布会上,香港著名歌星余星儿和本市芭蕾皇后许晶以及本市著名电视台男主播一起参加了发布会。李翎主持发布会,基督山影视传媒公司总裁张伯爵和市开发区主任海天燕、市文化局局长出席了发布会并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一切都仿佛是在复印一样,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在市郊外的柏油公路上,一辆老式军用吉普车颠簸着开进一片被楂树和梧桐混杂的林荫道上。至少,车上的许晶是这样认为的。她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军官,(于其说是军官,到不如说在演戏:他们穿的军装还是文革时期的军装。)这位年轻的军官让这位昔日的芭蕾皇后想起了许多往事:那些让她无限留恋的过去……

时间大概已经是夜晚十点左右吧,夏日的夜色使许晶感到她是在做梦,一切太相似了,但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了,这怎么可能呢?

猜疑使她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前面的路面逐宽畅了,许晶看见,在簇密的树枝的掩映下,一幢旧式别墅正透露着隐隐的灯光。吉普车就停在了这里。

很快有军人过来开车门。许晶下了车后,看见前面小楼的门畅开着,门前站着三个人,很显然,中间站着的那个人是一位首长,许晶很快就认出了他就是张伯爵。

这是一次虚幻般的见面。对于许晶或是张伯爵——现在应该叫他张粮了。他们都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这一切是真的吗?

这种虚幻般的冲击对于张粮来说似乎更大一点,那些遥远的美好记忆——真的是美好的,这是王子在蓝色的湖面上迎接天鹅的拥抱。张粮的眼前,像是在放电影一样变换着许许多多的画面:大学的校园,灰色的树林;王子、天鹅;亲吻、美丽的爱情……他甚至想起了刘红霞,想起了飘浮着槐花的校园……一声枪响,天鹅死了;张粮听见了一声军用皮带铁扣的脆响,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在奋力攀登,鸮凄厉地划过冷色的月亮;他大喊一声:

一切的羞辱将会从现在清算

张粮的额角在跳动,他迎着那位昔日的芭蕾皇后走了过去。如果说张粮站在烟囱上高举着装有金砖的牛皮书包大喊一声的时候是贯穿了他所有的耻辱和复仇的心态的话,那么,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预谋之后,今天,这一切都该付诸实施了。

但是,张粮仅仅迈出了半步就软了下来。他看见什么了?那是如水的灯光柔和地晕染出了细腻的曲线,她的身材真是优美极了。并且,在灯光的装饰下,她那娥娜的姿态漫延出了高贵的气质一下攫住了张粮的灵魂,他觉得,他看见的不是芭蕾皇后,她应该就是那个美伦无比的埃及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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