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心灵感悟的美文欣赏:那一泓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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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心灵感悟的美文欣赏:那一泓清澈

那时,村子与村子之间的界限是很分明的,要么是横亘在其间的一片戈壁,要么是几个只有兔子和蜥蜴出没的沙丘,要么是许多年来被祁连山融化了的雪水肆无忌惮地冲出来的几条深沟。所以,给人的感觉,走出村子不远,就到了蛮荒之地。那里,是芨芨草、沙枣树、枸杞和马莲花的世界。

我见到那一泓清澈纯属意外。那儿有两个高耸的沙丘,沙丘与沙丘之间,是大片的似乎以我的年龄走不到尽头的沙枣树林,而沙丘的外围,则是放眼望不到头的荒地。荒地里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耐旱的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尾巴上长着几道杠的蜥蜴就在那下面慵懒地乘凉。除此而外,就是一些破损的陶片,表明那儿不知何年曾经有过一段最终被遗忘了的文明。

时间太久了,我已记不清为什么会到那片荒地去,从而与那泓清澈有了一次意外的邂逅。也许是为了追寻一只受伤的兔子的足迹吧,也许是为了更仔细地聆听那个夏季风中流荡的缥缈的歌谣吧,也许是为了寻找一只黑色的钮扣吧。总之,在那个炎热的天气里,当头顶的太阳想晒出身上的汗来,而叵测的风却吹得人神魂俱失时,我穿过荆棘丛,踏过沙碛,拂过红柳,然后看到了一方奇异的景观。

芦苇,那是那片土地上常见的植物,然而,它出现在那儿却显得格外怪异——那儿不是它的领地,它的领地应该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河西走廊最为低凹处,当从祁连山上冲下来的水因为地势无处可去的时候,就安静地躺下来,然后躺成一汪湖泊,芦苇就从那中间生长出来。可是,这里却是平沙茫茫的荒原,所有的水流都绕它而行,它是怎样屹立成一道风景的呢?抱着好奇的心理,我慢慢地挪近那块地方,似乎在探寻童话里面的城堡,又似乎在窥探自然不想泄露的奥秘。那一刻,奇怪之外仿佛还有一丝恐惧,就连远方的山峦上的积雪和漫过荒原的风都显得诡异起来。

怯怯地走到近前,才察觉到那丛芦苇居然奇异的高,远远的高出了我的头顶;而且长得很是茂密,芦苇与芦苇之间到了密不透风的境地。一切的征象都在表明,它们在掩护着什么东西,那比它们生命更为重要的。而我的出现,是被它有意地召唤来的,只有它的允许,我才可能发现,才可能感觉。

我小心地拨开它们的身体,就像向忙碌的一天的成人询问一个无关现实生活的问题一样,唯恐因为我的唐突而惹他们生气。好像是忽然念了一声“芝麻开门”的咒语,一道亮艳的光彩忽然以刺眼的态势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泓澄碧的水,宁静地像一个远古的梦,安谧地躺在那儿。夏日的阳光照在它的身上,闪现出潋滟的波光。它不是太深,水底的沙子可以一览无余;但也不是太浅,至少我无论怎么伸出手都够不到它的底部。它的四周,沙子被洗去表面上的尘埃后,回归了或白或红的原色——你没有见过被水浸泡过的沙子,就想象不出它还有那么明净的一面。它们单纯,一粒粒没有任何杂质地呈现;它们孤独,彼此之间有了缝隙,失去了没有间隙的相伴相拥。芦苇在太阳的作用下,在它的上面投下淡淡的影子,让它显得有些幽暗,风吹来,芦苇开始晃动,便引得它也荡起丝丝涟漪。被它的光亮伤了眼,不自觉地抬起头来,放眼放去,还是祁连山上的积雪。于是,忽然明白:这也应该是寂寞了千年的雪,在突然的某一天,疲惫了,厌倦了,便逃逸了它的母体,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躺成一段神话,继续它的一个浪漫的迷梦。它之所以选择这里,只是因为牛羊不会到来,人们不会光顾,而哪怕是兔子和狐狸知道了,也不会将它的讯息四处传达。它需要的,只是安宁,只是静谧,只是找一个地方做一场亘古不醒的酣梦。

被它吓得不轻,风从背后吹来,更增寒意。我想离开,去寻找我的祖父,去寻找我的羊群。然而,它可能寂寞太久了,想和我说说话,就以特有的方式将更多的信息传达了出来,——一行鱼,一行褐色的、细小的鱼,从被我忽视了的芦苇的根部缓缓地游了出来。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鲜活的鱼儿,它们是那么纤细,那么柔软,摇动着绵软的身子,从水底升到水面,然后旁若无人地吐着泡泡。一条吐出来的泡泡消失了,另一条接着。等所有的鱼吐完以后,便摇一摇身子,向水底潜去。留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它们的眼睛,黑得发亮,黑得晶莹。惊呆了的我,浑然没有读懂它们的语言,只是怔怔地看着它们的身影。那身影,就与父亲买的挂在墙上的西湖“花港观鱼”的图景密切地吻合在一起。于是,站在干涸的土地上,我想到一场无边的夜雨,一片开满荷花的湖泊,一群红色的精灵般的鱼儿。就在那时,我忽然感到说不出的焦渴,说不出的悸动。我立下了平生最高的一个理想——我要到江南去。

那是那一泓清澈告诉我的,那是那群鱼儿告诉我的,它们润湿了我的心魂,将一个和它们一样古老的梦芽种在了我的心里。

后来,我看到梭罗,他说,瓦尔登湖是神的泪滴。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那个我曾光顾过的水洼——它是一个笼着轻纱的梦,是一场穿越轮回后的爱情,是一篇被人遗弃了的诗歌,是一首回荡在时光中的民谣。

后来,当我看清了西湖边的繁华后的落寞后,当我绝望于纷飞的雨中寻找不到的江南后,我再一次去寻找它的踪迹。那时候,祖父已经在一场飘飞的雪中去世了,我的羊群也被一场黑风卷得不知所踪了。我走在那片被变为“良田”的土地上,周围,是肥硕的辣椒和骄傲的玉米,它则早已消失得点滴不剩了。

我走着,慢慢地走在头顶那朵蕴孕着雨的云朵之下,走在被勤劳的人们建筑的沟渠边,忽然升上一层说不出的惶惑:它真的存在过吗,那一泓清澈?它是我在那个童年的夏日做的一个梦呢,还是一次虚幻的海市蜃楼?它是一只从天空飞过的鹰告诉我的遥远的故事呢,还是我从一只羊的记忆里得到的启示?但我冥冥之中却有一个感觉,它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就躺在这块大地的某一处,安静的,宁谧的,等待着。等待着唤醒,也等待着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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